听了许久,她示意侍女撩开马车的帘子,问那个赶车的青年男子:“阁下是谁?”
妙风没有回答,只是自顾自地chuī着。
“小徒是如何中毒?又为何和阁下在一起?”她撑着身子,虚弱地问——她离开药师谷已经八年,从未再见过这个唯一的徒弟。没有料到再次相见,却已是yīn阳相隔。
“请阁下务必告诉我,”廖青染手慢慢握紧,“杀我徒儿者,究竟何人?”
笛声终于停止了,妙风静静地问:“前辈是想报仇吗?”
“是不是大光明宫的人?”廖青染咬牙,拿出了霜红传信的那方手帕。
手帕上墨迹班驳,是无可辩驳的答案。
妙风转过了身,在青青柳色中笑了一笑,一身白衣在明媚的光线下恍如一梦。
“是的,薛谷主因为行刺教王而被杀——”他轻轻开口,声音因为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反而显得平静,“不过,她最终也已经得手——是以廖前辈不必再有复仇一念。种种恩怨,已然在前辈到来之前全部了断。”
“而我……而我非常抱歉——我没能保住薛谷主的性命。”
他的语声骤然起了波澜,有无法克制的苦痛涌现。
廖青染叹息:“不必自责……你已尽力。”
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——
她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,但却清楚地知道,眼前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凶手。
廖青染转过身,看了一眼灵柩中用狐裘裹起的女子,在笛声里将脸深深埋入了手掌,隐藏了无法掩饰的悲伤表情——她……真是一个极度自私而又无能的师傅啊!
七星海棠的毒,真的是无药可解的吗?
不!作为前任药师谷主,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间还有唯一的解毒方法。
——然而,即使是她及时地遇到了他们两人,即使当时小夜还有一口气,她……真的会义无返顾地用这个一命换一命的方法,去挽救爱徒的性命吗?
不……不,她做不到!
因为她还不想死——
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,还有深爱的丈夫。她想看着孩子长大,想和夫君白头偕老。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——所以,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,并没有bī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。
狐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,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从白毫尖上落下,沾湿了沉睡苍白的脸。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,慢慢伸出手,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——那样的冰冷,那样的安静,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。
她忽然间只觉得万剑穿心。
车内有人失声痛哭,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横笛而chuī,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大喜或者大悲,平静如一泓chūn水。他缓缓策马归去,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万千垂柳,踏上克孜勒荒原。
那里,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。
那里,她曾经与他并肩血战,在寒冷的大雪里相互取暖。
——那是他这一生里从未有过、也不会再有的温暖。
在那个黑暗的雪原上,他猝不及防地得到了毕生未有的东西,转瞬却又永远地失去。就如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夜,虽只短短一瞬,却让他第一次睁开眼看见了全新的天与地。
那一眼之后,被封闭的心智霍然苏醒过来。她唤醒了在他心底里沉睡的那个少年雅弥,让他不再只是一柄冰冷的利剑。
然而,随她猝然地离去,这一切终归都结束了……
无法遗忘,只待风雪将所有埋葬。
那一天,乌里雅苏台东驿站的差吏看到了着辆马车缓缓出了城,从沿路的垂柳中穿过,消失在克孜勒雪原上。赶车的青年男子手里横着一支样式奇怪的短笛,静静地反复chuī着同样的曲调,一头奇异的蓝色长发在风雪里飞扬。
他的面容宁静而光芒四she,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从他身体里抽离,远远地超越在这个尘世之外。
那也是他留给人世的最后影子。
谁也没有想到,乌里雅苏台雪原上与鼎剑阁七剑的那一站,就是他一生的终结篇章——昆仑大光明宫五明子里的妙风使,就在这一日起,从武林永远消失了踪迹。
如同他一直无声地存在,他也如同一片雪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
今夕何夕
chūn暖花开的时候,霍展白带领鼎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