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震,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脚步,回过头看着他。她的脸色苍白而哀伤,眼睛里似乎蕴藏着
千言万语,却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“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。”她停顿了良久,终于轻声道
,“子夜之前,我必须完成那个婚礼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少年在月光下看着心爱的女子,机械般地喃喃,“我知道。”
“望舒,我希望你能好好的。”织莺轻声,“你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“我们还会见面么?”他轻声哀求,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包含着殷切和恐惧,“我……很害怕。
真的。很害怕。织莺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你真的要去嫁给羲铮么?”
他的语气是如此无助而恐惧,宛如一个孩童的求助,让织莺不由得颤了一下。然而身边的巫咸
低低咳嗽了一声,织莺的脚步立刻停在了那里,眼里流露出了无奈的表情,轻声道:“是的,
我要嫁给羲铮了。请你祝福我们吧!”
“……”望舒颤了一下,只觉得喉头堵塞得厉害。
“我……祝福……你。织莺。”他的声音模糊而战栗,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火上灼烧出来,痛
彻心扉。他站在门后面,看着她跟随巫咸一步步远去,眼里流露出了一种绝望。
望舒一步步退入了门后的黑暗里,反手重重关上了门,仿佛筋疲力尽似地靠在了上面,闭起眼
睛,仿佛像死人一样地一动不动。黑暗里只有无数机械在滴答运转的声音,桌子上做了一半的
空心木鸟在瞪着眼睛看着他。
望舒站起身,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面落地的大镜子面前,一手抓起了一把锋利的雕刻刀,一手
解开了长袍的带子——外袍和鲛绡战衣都簌簌落在了地上,微弱的月光下,少年luǒ露在镜子里
的身体苍白而消瘦,有一种接近大理石雕塑一样的感觉。
然而,只是凝望了自己镜子里的影子片刻,望舒忽然举起了刀,毫不犹豫地一刀插入自己咽喉
下方的锁骨正中!
“嚓”的一声,一刀刺入半尺深,直到被胸骨卡住。
他抬起另一只手,一起握住刀柄,用尽了全力缓缓将那一刀继续往下切,从锁骨、胸骨、肋骨
,一路往下,破开了胸膛和腹腔,最后停在了耻骨上。望舒站在镜子前,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
镜子里被开膛破肚的自己,脸色苍白如死。
在这一具剖开的身材里,居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!
没有血,没有肉,没有骨骼,没有内脏——有的,只是一条条极其jīng细而复杂的软管,只是一
个个相互关联的机簧和齿轮!在那些jiāo错的jīng密仪器里,他甚至还看到了十几个薄带卷,正在
随着他的微弱呼吸和呻吟缓缓转动,发出和人一模一样的声音:呼吸,呻吟,欢笑,言语……
就是没有一滴血。
“哈……哈哈!”望舒手里的解剖刀颓然落地,他踉跄了一下,扶着镜子深深弯下腰,低声开
始笑起来,到最后笑出了眼泪,全身颤抖——《列子.汤问》……本来他早就应该想到!
他的身体,原来和那个做到一半被扔在桌上的夜莺居然一模一样!难怪他们都说自己是那个天
机公子的遗腹子……原来,竟然是这样的“遗腹”子!难怪这些年来他始终生活在透明的屏障
中,难怪元老院对他一直有所警惕,难怪他一直被软禁、不被允许走入外面的世界!
——原来,对冰族人而言,他只是一个怪物,只是被他们圈养起来、不停制造武器的奴隶!非
我族类,所以也无法获得正常人该有的一切!
所以,他也不能拥有织莺。一个不曾“活着”的怪物,怎能谈得上什么爱和婚姻呢?
外面有依稀的乐声,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,带来一丝丝喜庆热闹的气息——那是织莺的婚礼么
?此刻,她是不是牵着羲铮的手走在长长的地毯上,接收元老院的祝福?他们都是真正“活着
”的人,有父母,有亲人,有属于他们的族群。
他们将结为夫妇,从他们身体里,将诞生新的生命。
这一切,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?
望舒坐在黑暗里,看着自己dòng开的身体,断断续续地笑着,声音空dòng而冰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