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的玫瑰,不时露出微微的笑容。那种笑容令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小公主的时候,那时候,她只有九岁。
他叹了口气。从高黎国归来后,公主就再也没有这样快乐的笑过了。
她实在是一个极美的女孩,不笑的时候静美如阿尔弥远山上的初雪;笑的时候却极其璀璨,如云上最灿烂的阳光——看过这样的笑容,又有谁会相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、却背负着种种匪夷所思的恶名呢?
教皇和女巫的私生女,被母亲下毒和诅咒、与亲哥哥的不伦之恋、害死自己的丈夫并导致了高黎国的灭亡……无论哪一项罪名,都足以让世俗舆论将她置于死地。
然而,她却还能够保有这样的笑容。
“羿,你知道么?……我好害怕。”阿黛尔忽然叹了一口气,怔怔看着满园盛开的玫瑰,“东陆那么远,我怕这一次是再也无法回家了。”
“不要怕。”羿用手势回答她,“有我在。”
“那么,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胤国么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,满怀期待。
“当然。”他按剑屈膝在她面前跪下,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——在这样回答的时候,他眼里涌现出某种可怖的黑暗杀气,身侧的长剑在鞘中发出了低沉的长鸣。
当然愿意……当然愿意!为什么不?就算重新踏上那一块土地对他而言不啻于酷刑,每一步都会像踏在火红的炭上,每看一眼都会如针扎入眼里——但是,为什么不?为什么不回去?
自从沦为奴隶后,他无数次想到过死,却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返回东陆——可以返回东陆,可以再度触及那些血淋淋的往事,那些死去的灵魂和活着的死灵魂,以及那片被血浸染的土地。
“太好了!”她却毫无觉察,开心得像个孩子,“你本来就是东陆人,对吧?这次回到故土去,你也很开心吧?羿,你是胤国人么?”
羿缓缓摇了摇头,手握紧了长剑,指节用力得发白。
“那你是哪国的人呢?”她忍不住的好奇,连声追问,“晋国?越国?卫国?吴国?还是其他小国?”
她一口气报出了东陆五大国的名字,然而羿出乎意料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
“唉……你不肯说,那就算了。”阿黛尔也没有追问,只是叹了口气,“只是既然你不是胤国人,到了那里,我们都会变成聋子和哑巴呢……”
羿重新抬起头看着她,打了一个手势。
“真的么?你说东陆国家的语言都是相通的?那太好了!”阿黛尔欢喜地笑起来,“到了那里,你就能成为我的耳朵了?”
他将手按在胸甲上,慎重点头。
“谢谢你,羿!”阿黛尔踮起脚的凑过来,在他冰冷的头盔上印下一个吻。他却下意识的侧了一下身子,阻挡她这种孩子气的亲切表示,苦笑着解释:“公主,你已经不是九岁的孩子了……不要再这样。你不能触碰一个奴隶,这会让教皇和皇子不高兴。”
阿黛尔撇了撇嘴:“可他们现在又看不见。”
羿笑了一笑,将手按在剑柄上,转头看向水池的另一端。在他转过头的瞬间,密密的九重葛簌簌一动,仿佛有什么沿着墙角迅速的远去。
“啊,那里有一只猫!”她吃了一惊。
羿唇角浮起一个冷笑,摇了摇头:“不,那是一个影守——非常强的影守。”
“是监视我么?”阿黛尔失声。
“或许是监视,或许是保护。”羿用手势简短的回答,眼睛里有冷锐的光——阿黛尔公主虽然只有十八岁,但她不仅是教皇的公主,高黎国的女王,很快又要是大胤的皇后了……如果再有刺客接近她的身边,就会破坏如今整个天下的局势。
——或许,这就是当年教皇在竞技场上特赦了他的原因吧?
“是……是父王派来的么?”她低声。
羿颔首:“或许是教皇,或许……是西泽尔殿下。”
少女呆住了,沉默下来,眼睛里又涌起了那种与年龄不相称的茫然和哀伤。她在阳光下抬起下颔,怔怔看着头顶高旷的蓝天。东方吹来的季候风在翡冷翠上空吹拂,整个国度都沉浸在一种梦幻般的芳香里,童话一般虚无缥缈,几乎让人忘记了这个世上还有战争和权谋。
然而,她看到那些玫瑰的花瓣被风卷起,飘零了满天,在风里渐渐枯萎。
“好吧,既然所有人都希望我去,那么,我就只有去了,”阿黛尔喃喃,“反正我已经嫁过一次,再嫁多少次也都是一样——我已经是一个不祥的寡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