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晚你守夜,不准睡。”昏耀闭着眼说,“如果有异样的动静,一定要叫醒我。”
兰缪尔敷衍地“嗯”了一声,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。
他又想:真的只能杀死了吗?现在的魔王还没有伤害过哪怕一个人类。
……干脆抢回那支蜜金箭,把魔王的魔息全都夺走,打断手脚带回人间养起来好了?
这个念头在兰缪尔脑中闪了一秒,就被掐断了。
魔王怎么可能忍受这种羞辱呢。被最痛恨的仇人欺骗,又被带到人族的王国囚禁起来?
昏耀肯定会拼死反抗。
如果反抗成功,就是自己的心软导致了放虎归山,他对不起他的子民;
如果反抗失败,并且永远失败,那对魔王来说……也太过残忍绝望了些。
还是杀掉吧。
兰缪尔站了起来,在雨声中走到了魔王身前。
昏耀疲倦地靠在石壁上,喘息沉重而滚烫,明明手脚冰冷,额上却全是虚汗,灰败的唇已经干裂到渗血。
这样反复的发病,像是要活生生烧干他的生命。
也不知道是听见了声音,还是某种野兽般的本能令他察觉了异样。魔王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。
他目光涣散地看了许久,认出站在面前的那个傻傻的小劣魔,就放松了些,沙哑地说:“水。”
兰缪尔的心脏突然难过地抽疼起来。
他还是去接了点雨水,把昏耀抱到自己的膝盖上,慢慢喂他喝下去。
昏耀低声说了些什么,兰缪尔俯身,听见“明天”“雨停”之类的词。
魔王还在想着继续前行。
“为什么。”兰缪尔轻轻抚摸他的脸颊,颤声问,“魔族这么恨人族呢。”
神子安静地等了一会儿,没有等到答案。
或许这就是答案,他们本就是最无可转圜的敌人。
兰缪尔将魔王放回刚刚的石壁上,站起来后退两步,重新下定了决心。
他拔出那把短剑。
“……很久以前。”但魔王忽然睁开了双眼。
他的眼神没有焦距,声音很轻:“部落里……最老的祭司告诉我……”
“我们的头顶,就是人类居住的地方。”
“那里有肥沃的大地,没有火脉和寒冬,到处生长着食物……”
昏耀已经看不见了。
死亡的阴影渐渐笼罩在这个少年的眼睛上,但另一种微弱的光芒从他的眼底升起来,越来越亮。
就像是要与死神抗争那样,他睁大眼睛,不停地说下去。
“在那里,就算像你这样……又弱又蠢,什么也不会的家伙……也能填饱肚子,穿暖衣服。”
他不知道此时此刻,人族的少年神子、未来的圣君,正站在他的面前,双手挥起了利刃。
“祭司说,那里阳光普照,鲜花遍野。”
“阳光,咳咳……就是我们头顶的光线……”
“它其实很亮,比一千堆篝火都亮。每当清晨来临,它会从大地的尽头升起来,将整个深渊的天空都照成白色的……”
“花……花就是……”
昏耀涣散的眼中浮现出孩童般的迷茫,他梦呓似的说:“是……是什么呢。”
“……”
兰缪尔咬着牙关。
泪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眼眶。
他突然心如刀割,并且恨极了眼前的少年魔王,这是神子第一次品尝到什么叫恨。
他绝望地想:纵使魔族的境遇悲惨,难道就必须摧毁人族的幸福?就要鲜血汇聚成河、尸体堆积如山?
为什么要说那种话,如果你不说,我还可以……还可以……
昏耀却摇了摇头,眼底的迷茫更深。
“咳,其实我也不知道……没有饥饿和寒冷的国度是什么样子……我和你一样,生下来就没有见过……”
他的喉结动了动,声音低沉:“可是,祭司说……我们曾经也属于那里。”
“在魔族,还不是魔族的时候。”
远方,电闪雷鸣。
兰缪尔的脸被映得雪亮一片。
他颤抖的嘴唇,被泪水浸湿的脸颊,比那把高举的短刀更加惨白。
漂亮的眼瞳不敢置信地紧缩,倒映出魔王的样子。
昏耀正在微弱地笑着,伤痕累累的身躯藏在阴影里。
“……老家伙说完就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