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唱起?”
“嗯,我还记得那歌词和曲调,因为很好听。”
女人闭上眼睛,努力回忆着。
距离“现在”越远的记忆,越容易被时光敲碎,变成一个又一个的碎片;然后再像旧时代的废墟,被沙漠侵蚀、掩埋,失去颜色、丢掉因果,最后被彻底遗忘。
唯一能对抗这种侵蚀的,就是情绪。在当时越强烈的情绪,就能让记忆碎片越鲜明,比如她在听到这首歌时感觉到的愉悦和惊喜。
“……草莓、樱桃还有春天的天使之吻……
“……我的夏日美酒真的由这些事物酿成……
“……脱下你的银制马刺,与我一起消磨时光吧……
“……我会用我的夏日美酒来招待你……
“…………我就记得这些了。”
后座上本来在静静听她歌唱的女孩们突然伸出手指向前方:“弗瑞奥萨!看那!”
庞大的改装重卡放缓了速度,乘客们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向远方。那里的一座电塔上好像有人在活动,还有女性凄厉的惨叫:“救命!救命啊!”
麦克斯抿抿嘴。他在废土上呆了太多年了,早就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,眼前这种情况他遇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。
“那是个饵。”他说。
这钩也是直得可以……只有拎不清的蠢货才会上当,而这种蠢货早几十年就死绝了。
但弗瑞奥萨不怎么想,她的神情稍稍变得激动了一些,似乎是刚刚从她意识深处浮起的记忆碎片不止一个。
“等等,停车。……你们呆在车里。”她说道,让麦克斯在离电塔不远处踩下了刹车,然后在一片疑惑的眼光中跳下车。
她一边朝着电塔的方向走去,一边放声高喊:
“我是巫瓦里尼的一员!……我是众母之子!……我的启蒙母亲是凯蒂·康卡宁!……我的生母是玛丽·乔·巴萨!……我属于襁褓犬氏族!”
这几句话似乎起到了作用,电塔上做“饵”的女人显然听到了,停下了凄惨的求救,而是向另一个方向发出了一连串的高鸣、打出了信号。
沙丘后面出现了几辆摩托车,这些打扮得像沙盗一样的骑手向重型卡车围拢过来。
坐在驾驶座上的麦克斯静静地看着,并没有熄掉卡车的引擎。
他真的不太相信那些“绿洲”什么的说法。原本这一带到处都是所谓的绿洲,但现在还不是一片死寂?
战争立刻杀死了人类世界的一部分,剩下的那些则是由辐射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慢慢磨灭。
也许地球有一天还会恢复到郁郁葱葱、飞禽走兽的过去模样,但人类估计是看不到了。剩下还活着的人,只不过是在忙着发疯、或被其他人逼疯。
想到这里,麦克斯突然想起了一扇门。
老板和马克斯都是来自其他不同的世界,那么我能不能去他们那里呢?车上的其他人又能不能?
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,但逃到另一个世界就不一样了。
不限量的水,数不清的“夏日美酒”,老板说的对,那里比废土可强太多了。
只是有一点,他实在不想打破弗瑞奥萨对于“绿洲”的幻想。经过在这片土地上的多年奔走、经历过几段失去所有的日子,他比谁都明白,希望才是能让人好好活下去的最大动力。
不久后,他就不必再纠结这个问题了,因为骑着摩托车前来的正是巫瓦里尼的母亲们,她们带给弗瑞奥萨一个让她伤心欲绝的消息:绿洲早就消失了,卡车昨晚经过的那片酸腐的沼泽正是过去的绿洲。
弗瑞奥萨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对抗世界的勇气,她能做的只有跪倒在沙丘上,对着昏黄、满是沙尘的天空无助地哭喊。
“给她点时间。”麦克斯拦住了想要过去安慰的女孩们,然后转过头,去车上收拾自己的东西。
这个临时组合,本来就是为了绿洲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才一起走到了现在。既然没有了绿洲,那大家接下来还要自谋生路。女孩们、弗瑞奥萨会跟着巫瓦里尼的母亲们一起活下去,说不定她们也会接纳那个皮肤苍白的战童,只有他不会留下。
他的根不在这里,也不在这片废土上的任何一块地方。
正当麦克斯在夕阳下转到卡车背后,想自己一个人想点事情的时候,他突然愣住了。
眼前又是那扇黑色的、没有任何装饰的木门,四周没有墙壁,背面看不到房间,偏偏推门进去就会是另一个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