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叔正扛着恢复安静的尸体往帘后走,见他那畏缩的样子,没好气地说道:“还不来帮忙?”
秋生连忙答应,跟在他身后的伊卡布也进来帮着搬尸体。
几个人忙了好一会,才把僵尸们脑门上的符重新贴好;四目道长点起了油灯、穿好了道袍,也要趁夜上路了……再呆下去,这两个臭小子早晚把他的客户玩坏。
伊卡布默默地跟在九叔的身后送走了这位鬼马的四目道长,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之后,才向九叔说:“……我也想了解一下道术。”
“这没问题。”九叔答应的很是痛快,“任老爷这桩生意,你跟着我一起就好了。”
第七章 六桥有路闲来往
接下来的几天,九叔后面除了两个徒弟之外又跟上了一个洋人。
不管是谈生意、办置排场行头、雇人还是别的,这洋人就总是站在他身后几步,拿着根铅笔,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写写画画,既写又画。
即使在九叔来到任家阴宅,指挥着众人摆下法坛时,这位也在一旁奋笔疾书。
九叔点起香烛,跟任老爷说:“这块穴叫蜻蜓点水穴,长三丈四只有四尺得用,阔一丈三只有三尺能用,因此棺材不能平葬,一定要法葬。”
伊卡布就在后面小本本上记道:“九叔的道术首先是对环境的掌握,中国人称之为风水,从山势、河流走向和气流、湿度便可以推测出墓地的好坏。如果下葬时间、方式都符合风水的特征,那么墓主的后代就可以获得好运,更健康、更有钱或者后代更多。……这至少代表着,道术体系相信祖先与后代间存在着生死不能阻断、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联系。”
过了一会,九叔又说:“……那风水先生跟你们任家一定有过节,不然他怎么会叫你们把洋灰盖在整个墓穴上呢?雪花盖顶,才叫蜻蜓点水嘛!”
伊卡布频频点头,又写道:“风水的解释很依赖于中式的审美和通感移觉。九叔在解释‘蜻蜓点水’墓穴时,好像就是在把‘财运’比喻成一只看不见的蜻蜓,通过降落在特定的地点影响这块墓主人的后代,如果这块地的本来形态被过度破坏,显然就阻隔了这种影响的传输。”
另一边,任老爷的女儿任婷婷也站在太阳下,不住擦着汗。
春天还没完全过去,任家镇已经热起来了,特别是在这晌午的日头下,周围又无树荫,阳光打在脸上不一会就叫人冒出层细细的汗来。
九叔的两个徒弟,文才和秋生前几日都已经见过这位大小姐了,特别是秋生,还因为口不择言引得对方大怒、给抽了一耳光。
如今看着那俏丽的侧脸,正是少年慕艾年纪的秋生忍不住有点痴了,捅了捅一边的文才,低声说:“你说前天我们那么失礼,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道个歉?”
“……你想讨好人家,直说嘛。”文才只是反应速度有点慢,又不是傻,一听就知道自己前后脚入门的师兄弟想干嘛。不过任大小姐的确是生得漂亮,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,秀气的鼻梁白嫩的脸,扬起头来就像只骄傲的小夜莺,让他想起师父爱听的那出戏里的唱段,“睇佢翠敛远山眉,睇佢似笑似嗔还怨时,别有可人怜之处。”
想着想着,他心里也忍不住躁动起来,叹了口气道:“听说任家这一代并无男丁,只得任大小姐一个女儿。这么大的家产,真不知道要便宜谁。”
“反正便宜不了你,我倒是还有那么一点可能。”秋生臭屁道。
“我要是不行,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。人家祖上是一省总督,咱们的镇子都跟人家的姓,镇外的田地有三成半都是人家的,少在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。”
文才立刻打击他的自信心道,但说着说着,连自己也自怨自艾起来。
要是高门大户有钱有地位的人家,谁把孩子往义庄送啊?这时代的人可是路遇尼姑都要骂一声晦气的,要不是九叔他在本地帮了好些人、建立了威望,绝不会有人正眼看他徒弟。
这两个徒弟也当然不是什么本地俊才,文才从小就是孤儿,流浪到本镇时被九叔收入门墙,令他有地方安身、有口饭吃;秋生则是本地人氏,有个开胭脂水粉店的姑妈,虽然也是无父无母,但起码有家可回,比文才强得多,之前两人就是去帮姑妈搬家。
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什么,这长相老成的青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:“同人不同命,同遮不同柄。奶奶的,你看那边那个戴眼镜的臭小子,穿了身黄狗皮就狗仗人势起来,刚才还骂我来着。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、两只手和一双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