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楼,进个雅间,点了两个菜,一瓶酒。待酒过三巡,包伟方压低声音说:“我有个极隐秘的内线告诉我,日本那边有个女人失踪了。”
“你是说一个日本女人失踪了?我们报社怎么一点也不知道?”
包伟故意不说话了,开始卖关子,李玉龙会意,放了两个大洋在桌子上。包伟也不推辞,收了钱入怀,方说:“日本人在严密封锁消息,你们当然不会知道,我这个内线和日本人的关系不一般,方才听到一点风声。”
李玉龙说:“这个日本女人会不会和中国女人失踪有关?”
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包伟说:“但是,日本方面极为重视,动用各种力量在悄悄寻找这个女人,连玄洋社、黑龙会和日本军方都出面了。”
“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,日本那边这样紧张?”
“不知道。”包伟说:“据内线说,日本人把这个女人形容为樱花下难以察觉的‘毒汁’。”
李玉龙喃喃地说:“‘毒汁’?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?”
包伟说:“我真的不知道,除此之外,我一无所知。”
李玉龙又加了两个大洋在桌子上,包伟却推辞不受了,认真地说:“本来钱能搞定的,都不是事,因为这世界上最难搞定的,并不是事情本身。可这件事并不是钱能解决的。日本人的事,我可不想牵连进去。”
李玉龙喉结动了两下,没有再说什么,他想到了乌鸦,乌鸦该起飞了。
***
出了“八万春”,李玉龙和包伟分手,他沿着街道往回走,边走边梳理发生的事。走着、走着,一道灵光在脑海中一下闪现,在现场人群中那个人影,就是王三相片中裹胁学生其中的一个人!因当时看相片只是惊鸿一瞥,难怪一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。
这个人是有意来现场打听案情进展的。
这个凶手的特性有反社会人格,这类人在犯案后通常不逃避躲藏,甚至会公然出现在警察的眼皮底下,观赏自己的“杰作”。
他的肢体动作很奇怪,当身为警察的包伟无意中接近他的时候,他的脚朝外,胳膊倾斜,这是人在做错事后本能的逃避反应。
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之一。
李玉龙一念至此,一跺脚,在大街上发疯似的奔跑起来。这个人既然要打探案情,会在现场逗留一段时间,也可能去警署附近打听。
但他和包伟一起喝了点酒,吃了饭,耽误了这么长时间,怎么办?去现场还是警署?
李玉龙跑去的方向是八字桥。
八字桥一带是农田和河浜,横浜是虹口港的支流。虹口是日本人的天下,闸北是国民政府重点建设的华界,国民政府填浜筑路建设了木结构的八字桥,这里是连接虹口和闸北的交通要冲。
这个人从闸北回虹口,最近的必经之路就是走八字桥。
李玉龙跑到了八字桥前,为了不引人注意,慢慢地放慢了脚步,在桥口停了下来。桥上人来人往,桥的一头有国民政府的士兵检查,另一头有日本士兵检查,所以,过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。李玉龙一个一个地看过去,却没有见到那个人。
李玉龙恨不得给自己几耳光。
在抛尸现场,如果他及时反应过来,抓住了那个人,案子的缺口就打开了。在即将撕开口子的时候,他却……
李玉龙久久不能原谅自己。
***
沈香亭就是井原派遣来探案情的。
他从现场离开,又去警署旁边转了一圈,本来里面有熟悉的警察,但他牢记井原“只能用眼睛看,不得向任何人打探”以免暴露的话,忍住了没有进去。
他是老上海人,对闸北非常熟悉,溜达了一会,感觉有些饿了,临近中午,去一家特色饭馆大吃了一顿,酒足饭饱之后,又去一个老相好那里坐了坐,折腾了半天,方才施施然往回走。
一路上,他在想,如何用三寸不烂之舌,回去给井原说自己如何如何的辛苦,如何如何的劳累,又如何如何的有收获。想到井原的奖赏,他开心地笑了。
西装革履、油头粉面的他一到八字桥,在心里笑得比他还开心的却是另一个人。
李玉龙在桥头等他很久了,李玉龙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。
过了桥,沈香亭上了一辆黄包车,李玉龙也上了一辆黄包车,不紧不慢地跟着。白相人耍嘴皮子可以,到了家门口缺少了警觉,一路上,穿街过巷,终于,黄包车在一处建筑前停下,沈香亭下了黄包车,走了进去,李玉龙远远地下了黄包车,就看到了一处气派的公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