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那时候也跟我讲,有时候你妈妈不在家的时候,他会看见你妈妈做的一些笔记,讲到党内一些事情。看来,你妈妈是很注意的,不是什么事情都跟他说的。现在想来,她做这些事情,她那么小心,也不是真正为了那个党籍,她还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。”
“是的,是的……”
“这种折磨,把人和人的关系扭曲成这样。真是要写写,现在想来都很可怕……”
四十多年过去了,爸爸已经压根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。可是我们还是在那里说啊说的,说不完地说。似乎总觉得说了,就能把这些窝囊和伤害说清楚似的,但是怎么说,都说不清楚。我们实在是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输尽了。一次一次的谎言、假装都不行。最后,所有的人都相信了谎言。妈妈最善良的行为,把自己和父亲都害了。
在那些日子里,对爸爸妈妈唯一安慰的是,还有一些老朋友,居然在那样的时刻还敢来看望爸爸。当时王一平叔叔来了,在我们的记忆里,爸爸对他充满了尊重,他显得那么有风度,俨然是个大学者的样子。夏天的时候,总是穿着一件米色的纯真丝的短袖衫,直挺着腰板走来了。
那时候已经是一九五七年了,要求大家给党提意见。他没有跟爸爸多说什么。妈妈说:“王部长说话是非常谨慎的。”但是,他多么担心爸爸会为自己的处理不满,会有意见。运动就要开始了,他是部长,是党的高级干部。他能和爸爸说什么呢?只有一句轻轻地暗示:“要钓鱼了,不要说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