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,紧接着,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,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,如同潮水般无声地跪伏下去!
白发苍苍的老妪,断臂的老石匠赵铁柱,抱着孩子的妇人,无数双粗糙的手紧紧攥着衣角,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被抬下来的身影。
没有口号,没有哭嚎,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泣,只有泪水滴落在冰冷石板上的细微声响,这沉默的跪迎,比任何喧嚣的呐喊,都更能刺痛人心,都更能彰显那些逝去生命的沉重分量!
王峰站在“逐靼号”的舰艏甲板上,看着码头下那跪伏的万民,看着那一片片低垂的头颅,看着那一具具被天津卫父老自发上前、小心翼翼接过的同袍遗体,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沉甸甸的责任感,如同巨浪般狠狠撞击着他的胸膛,几乎让他站立不稳。
他缓缓抬起右手,对着码头的方向,对着那一片沉默的悲恸,行了一个标准的、沉重的军礼。他身后,所有还能站立的军官、水兵,无论伤势轻重,同时肃立,抬手敬礼!钢铁的意志与无声的哀思,在这一刻凝固。
七日后,天津卫城西,新辟的陵园。
寒风呜咽,卷起新翻泥土的潮湿气息,巨大的墓坑整齐排列,如同沉默的队列。
一场前所未有的、庄严肃穆的安葬仪式在此举行,没有繁复的皇家仪仗,没有华丽的祭文辞藻,只有靖海军全体将士肃立如林,只有自发前来的天津卫百姓,将整个陵园围得水泄不通,人人臂缠白布,神情悲戚。
王峰一身洗得发白的深红色靖海军常服,肩章上没有任何装饰,他亲手捧着一面崭新的、红底金边、中央绣狰狞盘龙和“靖海”大字的军旗,一步步走到第一排最中央的墓穴前。
那里,安放着此战牺牲的最高将领,重伤不治、于返航途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李力的棺椁。